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啤酒和一些梦

    偶尔喝啤酒时总会想起一个场景。那会儿姥爷还在世,舅舅和三姨四姨五姨都还没结婚,收割机这种东西还没普及到乡下。姥姥家有很多田,六月初夏收麦子的时候,我爸和大姨父这两个女婿总是要携家带口回岳家帮忙。那会儿大表哥也还是个小学生,带着我和表妹在堂屋看电视,大人们一早吃过饭就去田里。我爸没干过多少农活,又胖又不耐热,中午总要先回家,但是他做饭好吃,大家都等着他做饭,也没人计较他偷懒的事。他年轻时跟着大厨学过一段时间,后来考上了大学就没去当厨子,但手艺也够糊弄人了,舅舅娶舅妈前的这么多年,每次去姥姥家聚餐,总是他掌勺。先备料,所有菜都先切好,一盘一盘码在桌子上,等人回来之后就下锅。中午所有人都回来了,油锅开始爆炒,大厨脾气大,要好几个人打下手,我妈姐妹五个再加上我姥姥,都去帮忙端盘子剥蒜拌凉菜,厨房和东屋里人挤人。早上走之前会在井里冰几瓶啤酒,这会儿全拿出来了,没有那么多杯子,都是直接倒在大茶缸里,滋滋冒着凉气儿。四姨五姨那会儿年龄比我现在还小,都是不喝酒的小姑娘,也会嘻嘻哈哈捧着茶缸喝上几口。大表哥总想喝,但是大人不给喝,茶缸子是不肯给他的,怕他捧着就开始吨吨吨,只肯给他用个小杯子倒一点。我是从来没什么兴趣,想不通这又苦又辣的饮料有什么好喝的,舅舅或小姨却总想喂我一口。

    后来堂屋东边套间贴上了地砖,重新装修了一遍,准备给舅舅结婚用。但是另一侧留了出来给没结婚的四姨五姨住。后来我弟弟出生,弟弟是早产儿,发育不足,在保温箱里躺了一个月,那一阵子爹妈顾不上我,正好是小学放假,便把我丢在姥姥家住,我就和四姨五姨住在堂屋西侧的套间里。床很大,睡我们三个也不挤。睡觉前我趴在床边的桌子上写假期作业,四姨五姨坐在床上低声说女孩子的私房话。五姨有一个歌词本,等我写完当天的作业,她俩就对着本子教我唱歌。我记得有一首是齐豫的橄榄树,还有一首是明天会更好。后来我也自己住过这间屋,那会儿姥爷已经病逝,四姨五姨都已经出嫁,舅舅结了婚孩子还很小,这个房间就空了出来。是我初一或者初二的时候,暑假无聊,约了几个同学一起去上某个补习班(实则都坐最后一排打扑克下棋罢了),我对姥姥说想过去住,可以每天骑自行车去补习班。姥姥非常开心,赶忙将那个房间收拾干净,铺了新床单,挂了蚊帐。堂屋西侧背后有一棵树,多年没管过,疯长了几年,树冠把堂屋西侧的屋顶盖的严实,即使30多度的夏天,屋里也丝毫不热,晚上甚至要盖毯子。我在那间屋子里住了二十来天,那会儿还没有智能机,手机只能打电话发短信,补习班的时间很宽松,下午四点就放学,暑假作业也就一两个小时就能搞定,我无聊到死,翻阿姨们落这里的书,只找到了几册老舍的文集,还有本朱镕基的传记,我幼时读书最厌传记,居然也一字不落看完了。阿姨们出嫁后家里没人看书,所以灯都很昏暗,晚上并不适合读书,就经常睡的很早。白天我费尽心思和暗恋的男孩子(没错这是上那个无聊的补习班的最大目的)说话,晚上睡觉时成宿做在天上飞的梦,梦见我在屋檐,在树梢,在云里,和其他面目模糊的人成群结队地飞过村子的夜空。后来看到有研究说小孩子做飞翔的梦是在长个子,但我这辈子也就那几天做过这种梦,这大概是我矮的最大原因吧。

       时间流水般的过,除了几个特定的画面,其余都记忆模糊了。后来发生很多事,姥爷病逝,性格最温柔的三姨嫁了个家里有皇位的,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,憔悴到看着比我妈还老。四姨是念过书的,大学毕业就考上了编制,后来和一个军人结了婚,日子过得幸福但是随军去了很远的城市。五姨年轻时是我们那最早一批跑到深圳打工的,最早的印象里她长得漂亮脾气火辣又很会赚钱,手特别巧,会给我织花样复杂的毛衣,结婚后却留在家里当主妇了,她的孩子有点先天的疾病,不得不一直在家照顾。大表哥初中毕业就不念书了,把初中的班花娶回了家,早早当了爹。再后来,因为一些意外,表妹也去世了,妈妈和大姨大吵一架,差点绝交,至此姥姥家开始四分五裂,过年都凑不齐人。

      后来我总想起来,我名字的第三个字和表妹名字的第二个字是相同的,大姨说我命好,妹妹的名字就随着我起了。在姥姥家,大家为了区分都是叫我名字的第二个字,唯独我姥爷叫我名字第三个字,他一叫xx,就有两个xx同时过来,他却始终没改。现在我身份证上也只有两个字的名字了,第三个字一直没人叫过,就变成了曾用名,表妹要借我好命,终究没借到。现在想想叫过我曾用名的,也只有姥爷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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